发于2019.8.12总第911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在很多人的印象里,切尔诺贝利是一座“死亡之城”,事实上,如今约有四千余人生活在这里。
1986年4月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之后,苏联政府把核反应堆周围30公里设为隔离区,疏散了周围11万余名居民。
切尔诺贝利市位于隔离区内,距核反应堆16公里,是该地区日常生活的主要中心,事故发生前有16000人居住。今天,仍有2000名工作人员在这里从事清理工作——根据官方说法,至少到2065年,即反应堆退役的那一年,都会有工作人员在这里工作。
切尔诺贝利市看上去一切正常,市容市貌与其他的乌克兰城镇并无二致。这里有四个小型市场、两个食堂、一家邮局和一个长途汽车站,还有文化中心、健身房和教堂,甚至还有三家酒店。
在摄影师皮耶保罗待在切尔诺贝利的那些年里,这种“正常”的感觉让他震惊,他开始记录切尔诺贝利的日常市井生活。
苏联政府下令撤离后,居民被转移到附近一些大城市的郊区。但其中的大约1200人认为,城市生活不适合他们,他们难以在工资低廉的情况下生存。强制撤离几个月后,他们挑战苏联政府的禁令,回到切尔诺贝利的家中。
如今,这些人分散居住在切尔诺贝利禁区被遗弃的村庄里。基础设施缺乏,与外面的“文明世界”也没有交通工具相通,只有一些官员偶尔会来检查。他们的子女住在外地,定期来看望他们。
现在,原有的1200人只剩下不到200人。时间和辐射带走了他们中的大部分,最后的幸存者都很老了。当他们中的最后一个离世,这些村庄的文化、传统和习俗将随之而去。记忆将消失,因为辐射不仅会消除生命,也会消除历史。他们是失落之地的最后见证人。
尤金·肯亚泽夫曾在隔离区内非法潜行五十多次。萧瑟的隔离区总是与死亡的主题有关,但他在这里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爱——他未来的妻子,新的生命也诞生于此。
非法潜行曾是乌克兰年轻人的一种时尚。他们的目的地是切尔诺贝利隔离区,其中心是1986年发生爆炸的第四号反应堆。这些潜行者大多三十多岁,或者更年轻,代表切尔诺贝利的后一代。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:普里皮亚季鬼城。
途中,必须步行约60公里穿过树林。他们在废弃的村庄里睡觉,吃罐头食品,喝沿途找到的水,在夜间行动避开警察巡逻 ,还要小心野生动物。
对他们来说,普里皮亚特鬼城就像一个私人而荒凉的游乐场。这样的冒险使他们暂时摆脱了庸常生活和日常规则,也给他们一种微妙的成就感,仿佛自己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幸存者。他们享受这种被世界孤立的感觉。他们是浪漫的旅行者,爱着这个在他们眼里几乎是神圣的地方——一个充满了不容忘记的悲惨故事的地方。
如今,这样的潜行已成为历史。
乌克兰政府于2011年为游客打开了禁区的大门,每年约有1.5万人进入此地。今年7月10日,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宣布,对外开放切尔诺贝利隔离区,打造“绿色走廊”,作为观光通道。
现在,基辅有数十家旅行社组织了“切尔诺贝利之旅”。经典一日游包括参观切尔诺贝利市和一些废弃的村庄,参观死于核辐射的消防员的纪念碑。如果游客想多待几天,或是有更冒险的需求,这里还提供定制旅游。
“世界末日”总是一个抓人眼球的卖点,来切尔诺贝利的游客远自美国、欧洲、澳大利亚、日本、南美洲等地,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由,有人是极限旅游的粉丝,有人是历史爱好者,有人只是单纯好奇,想亲眼看看核事故的后果。
数据显示,过去几年当地旅游业大幅增长,已成为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产业。旅游经营者将切尔诺贝利变成了一个游乐园,很多游客来这里进行“肾上腺素之旅”,在社交媒体上展示自拍,向朋友们说:“嘿,我在切尔诺贝利。”
事实上,这里始终是这个星球上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之一,辐射仍然很高,污染将持续数千年。污染并不规则,有的区域没有被污染,有些区域又受到高污染,被称作“豹皮”。空气中充满了铯、锶和钚,存在着吸入放射性粒子的高风险,但很多人并没有使用防护口罩。更让一些人感到悲伤的是,游客的猎奇与这场悲剧的记忆产生了荒诞的对比。
不过,摄影师皮耶保罗不想去复刻这些追问,而是用那些或新潮、或日常的镜头,去记录这座城市的现状和人们的生活状态。在他看来,这才是铭记和反思这场深重灾难的最好方式。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19年第29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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